入夜……

黃楊縣縣衙門依舊燈火通明。

藺晨曦一聲令下，周邊縣衙知府縣官統統連夜趕往黃楊縣。

藺晨曦能當上這個丞相，不光是聰明，與皇帝的交情好，更重要的便是他處事的手段。辦事雷厲風行，只講法度不講人情。別看藺晨曦平日裏總是一副笑盈盈沒有架子好說話，可他鐵面無私起來，幾乎達到了六親不認的程度。

而且此人喜歡情緒化做事，他的脾氣只能用三個字形容，便是看心情。心情好了，就是依法處置，他便不管了。心情不好的時候，直接叫人生不如死。就算原本已經定罪秋後處決，他都能找出其他罪證讓那人斬立決。

當然，馮寶成要不是留著有用，他就直接判馮寶成一個鞭刑了。最好是直接將屍體丟在三王府門口，那才叫解氣。不然他大老遠來這個黃楊縣幹嘛。

還要半夜三更在這裏篩選案宗。

當然，慶幸的是不光是他一個人熬夜，至少還有這些個心驚膽戰的官員陪著他一起。看著他們一個個汗如雨下死到臨頭的恐懼模樣，也算是一種樂趣吧。

不幸的是自己在這裏辛辛苦苦工作，可有人卻左擁右抱的逍遙快活。

怎麽想，怎麽覺得心裏不舒坦。

關鍵是常平平那個女人吧，似乎真對軒轅默有意思。這要是相處久了，那豈不是讓軒轅默先得月了？

話又說回來，說了是公平競爭，可軒轅默這明明就是假公濟私，那裏存在的公平性？

但是一想到常平平要是和軒轅默在一起了……這兩人在一起……怎麽想，那畫面怎麽覺得詭異。

“丞相大人……丞相大人？”

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官吏上前，輕聲喚道。

藺晨曦回過神來，眼神犀利無比，絲毫沒有剛剛想事情時候的渙散。

“何事？”

“沒沒事，丞相大人要是累了，就先去歇息吧，累壞了身子可如何了得。這裏就交給下官們吧。”

“是啊，丞相大人先去歇息吧。”

底下官員一個個面面具是，臉上掛著尷尬和期待的笑容。

他們當然不希望藺晨曦杵在這裏，藺晨曦對於他們來說，不是坐在前面的人，而是懸在頭頂上的一把刀啊。

所謂官官相護，馮寶成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，可他上頭是三王妃，也就是三王爺。地方上誰不巴結？不巴結的都是異類，異類都會被排擠走。

不管是真的為了巴結，還只是為了自保，馮寶成一倒臺，周圍的縣份都被他連累得不小啊。

特別是此刻還在趕路的定州知府，恐怕此刻已經要嚇死在路上了。至於為什麽，他和藺晨曦都心知肚明。

至於休息嘛……他雖然也想休息，可他若是休息了，不就是隨了這幫人的心意？藺晨曦這個人，官場上誰不知道他就是一個笑面虎。他做事從來都只靠心情二字判斷。

心情好了，他既往不咎，心情不好，便是讓人死無葬身之地也不為過。

而此生他最不喜歡做的就是隨人心意，相比起隨人心意，他更喜歡看著別人因為他而痛苦，但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感覺。

藺晨曦輕喚了一聲：“流霜。”

流霜未見其人先聞其聲，道了一聲：“在。”

“去，吩咐下去，給給位大人煮點參湯，吊著，免得到時候出事了可不好。”

“是。”

藺晨曦橫掃了一眼底下臉色慘白慘白的官員，冷笑道：“幾位大人還等什麽呢？”

“……”眾官員有苦難言。

……

常平平這邊。

常鶯鶯與跪在靈柩前已經跪了一天一夜了，旁邊的飯菜已經冷了很長一段時間了，可常鶯鶯依舊一動未動，面如死灰。從早到晚，常鶯鶯沒留下一滴眼淚，可誰都無法體會常鶯鶯心中的痛徹心扉。

那種恨，那種怨，那種無法挽回的無力交織在一起。最終只能選著不甘的接受，在心底自我折磨。

人們都說哀大莫過於心死，常平平無法體會常鶯鶯心中的悲傷，所以她唯一能做的，就是跪在常鶯鶯的對面，與她一同守靈。

直至夜半三更，常平平跪著跪著終於打起了瞌睡，差點一頭倒下去。

常鶯鶯似乎終於靈魂附體一樣，看著常平平聲音沙啞的開口道：“平平，你去休息吧。”

常平平一聽常鶯鶯說話，立馬來著精神，道：“我不困，我不困。倒是你，鶯鶯，你去睡吧，我幫你跪。”

常鶯鶯到底是真正的大家閨秀，沒和常平平計較這般無理的話。只是苦笑道：“守靈，豈有替代之理。”

常平平露出一個哀傷的表情，道：“可是你這樣不吃不喝的，身體受不了的。”

“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情。”

“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願不願意你為了他們那麽做。”常平平起身，因為腳麻和缺氧又差點跌倒，於是直接跪在蒲團上滑到常鶯鶯身邊，道：“鶯鶯，你父母肯很愛你，他們一定不希望你這樣。”

常鶯鶯苦笑萬分，這等安慰人的話，她又何嘗不知道。常鶯鶯知道，她心中的苦，沒有人會懂。她為有這般折磨直接，才能消除她心中的苦痛。

常平平見她不說話，接著道：“我知道什麽深有體會這些話都是屁話，可是這個世界還很大，你還有很多路要走。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。若是你現在就這樣折磨你自己，要死要活的，那麽以後再有點什麽，那麽還怎麽辦？”

“過不去的坎，這可是人命啊，我家一家十八口……”

“可是人死不能覆生啊，難道你覺得你能做的只有在他們面前折磨你自己嗎？”常平平略顯激動的說道。

常鶯鶯怔了怔。

常平平這邊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，直接坐在蒲團上，錘著自己麻掉的小腿，道：“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，我倆都差不多，你的父母雖然去世了，可我的父母……我也再也見不到他們了。”說著，常平平那些刻意被自己以往的事情如潮水般湧來。

“為什麽見不到？”

“因為我回不去了。”

“回不去？”

常平平委屈的點頭，道：“是啊，除非天上下來一個雷劈死我，說不定我還能回去。可能到死的那天，我的靈魂還真能回去。”

常鶯鶯看著常平平，顯然不懂常平平要表達的意思。

常平平道：“就是比喻，比喻。反正我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
“既然父母健在，有何險阻無法回家？”

一聽到‘回家’兩個字，常平平的眼淚瞬間觸動了開關似的流了下來。“我要回家，我真的想家了。”

常鶯鶯也憋住哭，道：“既然想回去，那便回去。”

常平平邊哭，邊搖頭，道：“回不去了，真的回不去。”

若是以前，常鶯鶯可能有些不了解常平平所說的話的意思，但現在，身為父母雙亡的她似乎能夠理解了。就算是她，也不想承認父母和家人離去的事情。

寧願不去想，寧願當他們還在，寧願說是自己回不去了。

“平平。”

“鶯鶯……”

兩個女子似乎都找到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，就好像一對失散了多年的雙胞胎重聚了一般，那種心有靈犀和惺惺相惜變得奇妙起來。

常平平突然靈光一閃，道：“鶯鶯，我們結拜吧。其實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，我就覺得，我們是這個世界上的姐妹。”

常鶯鶯聽到姐妹二字，破涕為笑，雖然還是有些讓人看著心疼，可臉上也出現了一些柔和。

常鶯鶯忍著哭泣，不敢開口，害怕一開口出了哭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。只能點頭。

常平平抹幹了淚水，拉著常鶯鶯跪在了她父母的靈柩前，道：“叔叔……伯父伯母，我叫常平平，我想和鶯鶯結為姐妹。以後我可以照顧她，有我吃的，就有她吃的。”

常鶯鶯也將淚水吞下：“爹，娘，常家冤魂在上。我常鶯鶯，願意與常平平義結金蘭，相互照應。”

“對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，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，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。”常平平學著電視劇裏面的話語說著，惹得旁邊的常鶯鶯哭笑不得。

兩個女子也相視而笑，十分默契的朝著靈位鄭重的拜了三拜。

常鶯鶯道：“平平，你是何時八字？”

“啊？”常平平撓了撓頭，她那知道自己是什麽八字？“我，我不知道……”

常鶯鶯瞬間肯定，常平平是孤兒。

“不過我今年二十了。”常平平道。

常鶯鶯有些吃驚，也有些尷尬的說道：“我，我十八。”

常平平也吃驚……常鶯鶯的表現那裏像是十八啊……

常鶯鶯笑道：“日後，我便喚你一聲姐姐。”

常平平搖頭道：“別別別，你看著比我懂事多了。以後我們不分姐妹，我還是叫你鶯鶯，你還是叫我平平怎麽樣？”

“好。”

兩個女子有些癡癡的笑著，可是笑著笑著，便又開始抱在一起哭了起來……

站在柱子後面的軒轅默依舊滿臉的冷清，只是看著常平平的眼神有些怪異。

這麽說，她並沒有失憶……

……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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